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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 紅裙妒殺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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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 紅裙妒殺意

碧箬才跪了沒一會,院子裏又沖進來幾個婆子並一個小廝。

她驚得大喊,就要起身逃跑,卻不料來的這個廖嫂子是在後山管竹林的,她腿腳極其利索,本來在山路上就如履平地,更遑論此處平坦的石板路,兩步上前就摁住了碧箬,又隨手從花壇裏抓了一把帶草的泥糞,塞進了碧箬口中。

“摁住這個小蹄子!”

廖嫂子咬著牙與幾人合力將碧箬按在長凳上。

這幾人動作極快,三下五除二便卸去了碧箬渾身的力氣。

溫婉早知道今日之事沒那麼容易結束,便一直坐在屋裏等候,果然,不出半個時辰,麻煩就找過來了。

她扶了扶有些發暈的太陽穴,起身出去。

藍沁施施然從眾人之後走了出來,對身邊拿著板子的小廝道:“夏竹,打吧。”

不由分說,幾下板子便已經落在了碧箬的臀上,隔著老遠,溫婉都能看見蔥綠色綢緞上沁出的殷紅血色,她連忙出聲喝止。

“住手。”

藍沁等的便是她這句話,當即唇齒噙笑,這才擡手示意夏竹停下,端莊地轉過身去,朝向溫婉。

這幾日,她一直端著身份,雖好奇這翠瑯軒裏住著的妓子究竟長什麼樣,但終是未踏足此地,她嫌汙了自己的腳。

今日被賴富家的一激,她心裏得意得緊,便擺足了款大喇喇地來了,可乍一看見溫婉的臉蛋,還是被晃得楞了半晌。

她一向自負美貌,覺得這園子但凡是個平頭正臉的,都艷不過她,可立時面對這樣一張皎月似的面孔,竟生出自慚形穢的感覺來。

藍沁隱隱覺得不妙,但還是將虛態掩住,表情仍是泰然。

“溫姑娘,我知道你要給碧箬求情,其實她今日在廚房大鬧這一場,打傷人,糟蹋了飯菜其實倒也罷了,只是剛剛聽人來報,她摔壞了一套汝窯的碗碟,那套碗碟是去歲年節東宮的賞賜,冒犯皇家,別說打她幾下,就是打死了也是她該受的。”

“姑娘,我沒有……”碧箬心驚不已,打人摔東西不假,可什麼汝窯碗碟……她壓根就沒在廚房看見過汝窯的器皿。

溫婉此時卻已遐思飛去,整個人僵在原地,木然地盯著藍沁的臉,良久說不出話來。

藍沁卻以為自己的話震懾住了溫婉,心下免不了得意,接著道:“藍沁蒙世子爺厚愛,忝承管家之職,說句不當說的,這內宅之中,奴婢若是枉顧尊卑,沒了規矩,是要出亂子的。溫姑娘心善,這才憐憫她,可你們相處的時日畢竟還短,她們表面上老實聽話,誰又知道背地裏如何?駕馭下人,可不能念什麼平日裏的情分,一切都得按規矩來。”

溫婉回過神來,垂眸片刻,心中有了計較,這才平靜地望著她,“原來你就是藍沁……那依你之見,碧箬該如何處置?”

藍沁唇畔凝笑,端起架子道:“照舊例,打二十板子,扔出府去。”

溫婉點了點頭,不以為然,“那她還剩多少板子沒打?”

藍沁自己不說,推了夏竹出來。

“打了七個,還剩十三。”

“溫姑娘問這個作甚?”

溫婉慢慢走下臺階,語氣淡然,“一則,是我蘌下不嚴,剩下的板子,理應由我來替她受,二則,至於打完板子要不要把碧箬扔出府去,等世子爺回來,再討他的示下。”

“溫姑娘。”藍沁嗤了一聲道:“打發一個丫鬟,還需要鬧到世子跟前,你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吧。”

溫婉不急不躁道:“那我問你,這竹塢到底有幾個主子?”

藍沁面皮一臊,“自然只有世子一個。”

“那我討世子一個示下,有何不妥?倒是藍沁姑娘今日一番作態,頗有些越權之嫌?”

藍沁被她說得惱羞成怒,卻一時語塞。

溫婉說著,已經走到藍沁跟前,見她並沒有認出自己,只漠然地望著她,倒也不急著與她舊事重提。

“碧筠,把碧箬扶起來。”

“明白。”

碧筠將碧箬扶起後,不等眾人回神,溫婉便輕盈地趴在了碧箬剛剛趴過的長凳上,看也不看拿板子的夏竹,便道:“你打吧。”

她楚腰纖細,趴下時腰肢竟還沒有板凳寬,圍觀的眾人皆心想,這般柳弱花嬌,只怕受不住夏竹的板子。

碧箬碧筠當即都跪了下來。

碧筠道:“姑娘不可,若是傷了筋骨,等世子回來,該如何服侍?”

溫婉知她這話是為了讓夏竹有所顧忌,當下順著她的話對夏竹道:“你只管打,等世子爺回來,我絕不多說你一句。”

她料定夏竹不敢動手,說這話只是為了激藍沁,瞧著她這人輕狂,有小聰明但明顯只顧一時之氣,所慮卻不長遠。

可她這樣的在春江夜,卻是杜媽媽最喜歡的,只要加之以威懾,施之以恩惠,就能乖乖地聽話。

當下她已經在眾人面前擺了譜,若此時退了,只怕日後長長久久都不能甘心。甚至覺得自己失了威信,會丟臉於人前。

碧箬是個直腸子,哪肯讓主子替自己受過,說著便要推了溫婉自己再爬上去,“姑娘,求您別這樣,奴婢有罪,奴婢該打,可奴婢絕對沒有打碎什麼汝窯碗碟啊……”

剛剛夏竹那幾下,掄圓了力氣,每一下都足以皮開肉綻,碧箬此時面如金紙,疼得大汗淋漓,已經站不住了,說話也是喘籲籲的。

碧筠心疼,又怕她壞了溫婉的事,便將她拉至一邊。

那廂,夏竹的確一直不敢落板子,藍沁氣不過,奪過夏竹手裏的板子,直直地落在溫婉身上。

她存了狠毒心思,板子刻意往上移了三寸,欲打在溫婉腰上,卻不料溫婉腰太細太薄,她這第一下竟落了空,磕到了長凳的凳沿上。

眾人皆驚恐地望向她,一時也不知道她是無心還是有意。

這板子從來沒有往腰上打的道理,要是這樣,人還不殘廢了?

藍沁姑娘不會如此惡毒吧?

瞧見眾人意味不明的神色,藍沁才有些心虛後怕,自己有些操之過急了,要是當著眾人的面把她打殘了,豈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。

想到這,藍沁微微後退了兩步,只當剛剛那一下不過失手,這會才是真正瞅準了位置。

眾人這才放下一顆心,也是了,藍沁姑娘從未拿過這板子,手生打錯了也是正常,頭一次劈柴還有劈不準木頭的呢。

碧筠沒想到藍沁果真如此大膽,忙撲到溫婉身上,想替她攔下,卻又生生被幾個婆子掰扯拉開。

她涕泗橫流,愈發哭得大聲,只因剛剛在屋裏,姑娘交代過她,要把院子裏的動靜鬧得越大越好。

果然,這會子,翠瑯軒外灑掃庭除的丫鬟婆子都丟了手裏頭的夥計,躲在垂花拱門外頭看熱鬧。

打人的板子乃是黑檀木所制,材質硬重,原是為了落在受罰處自添三分力,可藍沁畢竟是女子,舉起來就已經很吃力,不說又狠命蓋了兩下,全部力氣霎時耗盡。

可就這兩下,也足夠藍沁胸中痛快了,喘了兩口氣,面露猙獰之色,正欲再打,垂花拱門後傳來一個低沈清貴的男音:“你們在幹什麼?”

看熱鬧的回過頭去,只見一個穿著水紋鑲滾雪鍛圓領袍的男子正負手站在臺階上,一個個嚇得全都跪了下去。

崔簡踏進翠瑯軒,瞧見這裏頭亂哄哄的,哭得哭,鬧得鬧,個個表情不一,不禁眉頭深皺。

尤其是看到那長凳上的美人,面容怏怏,氣咽聲絲的模樣,眉頭蹙得更深了。

怎麼他才走了幾天,她就把自己搞成這樣了?

崔簡目光如刀一般割在藍沁持板的手上,褐色瞳孔裏的冷意仿佛在睫下凝聚了一層寒霜,令人有些窒息壓抑。

藍沁嚇得趕緊將板子扔了,跪了下來,眼眶裏頓時盈滿淚水。

她今日原穿戴得十分齊整,荔枝妝花羅裙,對襟雙蝶串枝菊花紋綾衫,丁香抹胸,身段靈巧風流。

溫婉來的這幾日,她因存了比較之心,只往濃麗處裝扮自己,剛剛與溫婉站在一處,見她簡素的厲害,遠不如自己體面華貴,心中還有些得意。

可此時面對崔簡,又自知穿著逾矩,羞愧之餘甚為懊惱。

“世子……我……”

崔簡的視線從藍沁身上慢慢移開,落在溫婉蒼白的小臉上,神色才有些松動。

“怎麼回事?”他冷著聲問。

溫婉艱難張口,才弱弱說了兩個難以聽清的字眼,藍沁便趕忙上來搶白,將今日發生的事情細細解釋了一番,尤其強調自己打溫婉板子也是她自己要求的。

說完,她小心翼翼地擡起上睫,卻看見崔簡眼中只有森冷,身子不禁僵了一半。

不知為何,她就是覺得,世子爺壓根沒把他的話聽進去,他的眼裏,了無動容。

碧筠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,當即跪在崔簡面前,“世子爺明鑒,藍沁姑娘實在是避重就輕,只說其一,不說其二。”

“世子爺不在的這幾日,廚房格外怠慢姑娘,一應吃穿用度,恨不得克扣到底,問就說沒有。今日之事,原是廚房見人下菜碟。”

“姑娘連日身上不大爽快,庫房給的又是不經用的碎炭,夜裏著涼受凍,風寒覆起本就頭暈難受,只想吃碗蓮子羹,碧箬去要了幾回硬是沒人搭理,她見竈上燉著銀耳蓮子,知道是他們故意為之,氣不過這才鬧了起來。”

她喘了口氣接著道:“至於什麼汝窯碗碟,我和碧箬入竹塢之前,也是在大戶人家伺候主子的,又怎麼會不認得?不知道是誰自己打碎了賴在我們頭上,這欲加之罪,我們要是骨頭軟認了,豈不是連累了姑娘受這無妄之災?”

溫婉意識還在,只是身上發燙,嗓子仿佛架在炭火上灼燒,實在說不出話來。

碧筠一番連珠炮似的辯白,倒是讓她有點佩服,其實今日這出苦肉計,到這裏已經差不多了,碧筠的話,算是錦上添花。

要是換了她,可說不出這麼多話來。

崔簡掃了碧筠一眼,讓她起來,然後一句話不言,便朝溫婉走了過去,打橫將人抱了起來。

她實在是輕得離譜,方一顛入懷中,竟讓崔簡覺得她似乎比前段日子清減了不少,此時,少女柳眉深深蹙著,眉間沁出細細密密的清汗,明明很難受,她卻咬牙忍著,一聲也不吭。

“叫個郎中進來。”他吩咐完,人已經闊步進了屋。

院中剩下的人早已嚇得六神無主,只道這回他們是壓錯寶了,惴惴不安下唯有溜之大吉。

藍沁被賴富媳婦扶著,走在最後頭,還不死心地往翠瑯軒看了兩眼。

她知道,世子什麼都沒說,這才是最可怕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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